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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剖好萊塢鎂光燈裡的華麗虛幻與檯面下的公關手腕,赤裸地道出電影工業裡的名利浮華世界,其實這種窺密淫樂,《大明星小跟班》(又譯《我家也有大明星》,Entourage)或《紅樓金粉》(Sunset Boulevard)皆是珠玉在前,更有犀利諷刺的《開麥拉驚魂》。這類電影裡討論戲裡戲外的端照趣味,其實再再考驗編導格局到底在哪裡。
墨西哥導演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(Alejandro Gonzalez Inarritu)大幅提升這類主題符旨,成就一幕幕張力十足的影視照妖鏡,創作者╱觀眾╱評論家組構為三位一體的共生連體嬰。而且時而「出戲」、「入戲」,更加豐厚觀影參照超連結文本。
《鳥人》(Birdman)探究一位昔日曾以超級英雄電影走紅的演員雷根(米高基頓飾演)為了重振雄風,試圖自編自導一齣舞台劇,在舞台劇裡道盡他對名利遠去的矛盾情結與喪志抑鬱,中年末途無解習題,全想通過這劇另起爐灶。為了找來對戲化學效應強烈的演員,女主角萊絲里(娜歐蜜華茲飾演)請來愛人麥克(艾德華諾頓飾演)助陣,想不到請神容易送神難,麥克與雷根互爭故事主導權,弄得雙方劍拔駑張。
導演阿利安卓因為用了一鏡到底的敘述手法(技術接疊,非真實一鏡到底),使得整場戲異常壓迫,配合時而竄入的爵士味鼓聲,加速躁慮神經,才讓故事設定好的超現實情節合理化。影史上用一鏡到底的導演很多,但整場戲全用一鏡到底太困難,需要高度縝密計算,失去剪接所帶來的跳離喘息空間與節奏換擋,等於逆向考驗觀眾耐心。於是需要加速不同空間、不同步時間,以期堆疊出速度感。阿利安卓用「鳥人」這個題材幫大家上了一堂魔幻寫實課程,更把米高基頓與他那曾經成名的鳥人角色相互對話,一場本我與自我的反覆剖心,最後總算抵達充滿苦難的超我彼岸。
《鳥人》緊扣創作╱觀眾╱評論之間的互生緊密關係,好萊塢的人們為了舞台上的以假亂真,個個都不惜引火自焚,走火入魔式的殉道儀式成為每個編╱導╱演之間心照不宣的終身信仰。最後一場高潮戲徹底道出為了成全喝彩片刻,每個人願意犧牲到什麼程度。
麥克與萊絲里在舞台上點燃激情引信後,男方居然試圖在觀眾面前上演活春宮。因為觀眾╱攝影機的集體窺視,讓麥克的肉體欲望,從眾人目光中「活」了起來。這段激情戲一語雙關,既說出了兩人私下早已缺乏翻雲覆雨的刺激情趣,卻在台上得到解放。在觀眾面前做真的,畢竟他們以為那本來就是假的,「以實替虛」取代好萊塢熱衷的「以假亂真」。
「戲」在虛虛實實之間化身催情春藥,這也是為什麼許多編導演容易在戲裡迷航失序。而曾被戲評轟得體無完膚的舞台劇推手雷根,則選擇真正的假戲真做,在舞台上以死明志,告訴大家他為了真正的表演,不惜付出一切代價。對照米高基頓曾以兩集《蝙蝠俠》大紅特紅之後,卻交不出影壇代表作,比對本片的《鳥人》羽翼,這種演員出戲入戲之間的絃外之音,令人不勝唏噓。米高基頓就像那困在塑膠戲服裡的不羈浪人,他只能活在眾人崇拜的過去式,那就是對演員最大的一記重拳。多虧了這部宛如幫他量身打造的《鳥人》,使我們重新爬梳了一次他的銀河浮沉史。
《鳥人》是一部使盡心機的後現代主義電影,米高基頓的角色被徹底內爆瓦解,使我們同情惋惜。關於犀利的評論者,在這戲面前也應聲倒地。一流的人創作,二流的人評論,三流的人只能當觀眾本來看似都成了揶揄對象,最後又有了反轉對話的可能。導演阿利安卓鑿斧甚深,不放片刻留白,這戲拳拳到肉,打得觀眾體無完膚,就怕你還看不見他的聰明傲人。
評價:88分
本片原聲帶,超強的爵士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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